九百年前 汴京城里的“德云社”

苏拉小米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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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年前 汴京城里的“德云社”

原标题:九百年前 汴京城里的“德云社”

肉铺棚下的那家瓦肆

◎杨浪(做过老总的书生)

郭德纲大火之前九百年,汴京城东门里大十字路口两边有两家“瓦肆”,大约类似2004年的天桥小剧场,郭老师就是从那里发迹的。1104年上下,张择端同志画下城里贩夫走卒各色人等时,偏偏就没忘了记下这个大众娱乐场所,而且还是两家。

北宋都城的欢场不少,私密的有金钱巷里李师师的住处,《水浒传》里写了,连皇上都悄悄去。还有陆谦骗林冲去吃酒的樊楼,《东京梦华录》记载樊楼位于宫城东华门外景明坊,算得上城里七十二正店之首。樊楼有常备的自酿好酒,名“眉寿”“和旨”。《宋会要》里说,当时樊楼每天上缴官府酒税就达二千钱。宋朝的两千文钱可买米四百石。樊楼一天的流水合今天的人民币大约300万元。

这种去处当然得在宫城的东门外,张择端还没画到那条街。估计他也不能画。这种事儿,历来忌讳,属于只干不说范畴。万一惹事,遇林冲多不过几记拳脚,得罪了高俅却会家破人亡。

《清明上河图》里东门内有家高搭彩楼的“孙羊店”,肯定算在城里的七十二家之列。传统城市布局坐北朝南,以南门为正,“正阳门”是也。东门也很重要,《诗经》描述中不见西门和南门,北门只出现了一次,独有五首诗以“东门”为题。东门外是踏青和谈恋爱的地方,与张择端的画意相近。

普通人在东门吃喝玩乐青春耸动,再有一条汴河从这里入城,这便是东京城人流物流财流欲望横流的地方了。这地方,没有勾栏瓦肆才怪。

当年郭德纲把德云社小剧场定在天桥是个英明决策,这里在清末民初就是民间曲艺荟萃之地。这里有地近前门人流集中之便又没有地价昂贵之弊;有南城会馆林立文化杂糅风习,还有达官贵人贩夫走卒逡巡其间的地利。就像纽约的百老汇、巴黎的歌剧院大街,一座现代都市把演艺娱乐集中在一条街上也是市场规律。上世纪50年代第一座跳芭蕾舞的天桥剧场,和新世纪的天桥演艺集团都放在前门和永定门之间,符合这个规律。德云社从这条街上的一个小角落发迹,也符合这条规律。好在郭德纲2005年就火了,如果放在2007年以后,前门大街全面整治,有五年人流商务尽失。他要晚火两年,搞不好还得多煎熬五年。

宋代历三百年,经济繁荣有《清明上河图》可见,文化发展有两万首《全宋词》可证。宋代说书的勾栏瓦肆城中多有。《水浒传》第110回,燕青带李逵在城里听书,正是关云长刮骨疗毒故事。说到激动处,李逵在人丛中高叫道:“这个正是好男子!”众人失惊,都看李逵,燕青慌忙拦道:“李大哥,你怎地好村!勾栏瓦舍,如何使得大惊小怪这等!”李逵道:“说到这里,不由人喝采!”燕青拖了李逵便走。

郭德纲也有长书《三国》《水浒》。说史,这是自唐以来的民间曲艺传统。北宋的水浒故事,南宋就在杭州流传。杭州艺人说唱的"武行者”“花和尚”“青面兽”等等与郭德纲书中“说宋江”“说武松”一路。他不但上承施耐庵,还直承宋代“说话”。

郭德纲们讲究的“说学逗唱”在宋代便有根梢——涯词、唱赚、鼓子偏“说”;诸宫调、陶真、货郎儿偏“唱”。诸宫调以音乐叙事,元代以后延展成了杂剧以致戏曲诸般。唱賺、鼓子有打击乐响板一类助说,以后有大鼓、梆子、竹板之类绵延。那年月便有观众们的雅俗分野了,所谓“唱涯词,只引子弟;听陶真,近是村人”(南宋《西湖老人繁盛录》)。

张择端笔下东门里那两家瓦肆都挨着人家的热闹买卖。一家在肉铺棚下,一家在一“解”字招牌的店家隔壁。肉铺的那家,看得见人丛中围拢一位长须汉子,仔细看,那不是戴的髯口,确是长髯。虹桥边这几百号人物里,留大胡子的极少,大约像是今天的文艺青年爱留披肩长发,以示个性。此人手里还举着响板,以这身行头打板恐怕是连说带唱的。人们看得出神,肉铺掌柜的也看着脸上笑眯眯的,他身后钻出半身女子,怕是妻妾偷听说话。后面肉案上伙计还在忙,不知是不是在给隔壁孙羊店切肉馅呢。娱乐场所就得挨着消费场所,肉店的主顾稳定,招人来不仅没坏处还显着热闹。

那家檐下挑出一块方牌,上写一楷体“解”字的店家有些说道。对于“解”字含义,学术界理解不一,有说为官府,有说为代办运输店栈,有的说是盐店,还有的说是当铺。我颇认同黄杰等先生的意见,挂“解”字招牌的店铺是具有公证性质的书铺,是为参加部试的举人办理应考手续及验查有关文书资料而设置的。黄老师还考证这类验证手续的“解”店就在贡院旁边,而汴京贡院就在城南偏东处。

不过黄老师认为“解”店边的这群人是算命的,左边方巾高帻的老者是课卜的先生。我甚不以为然,宋朝的会试是在秋季,清明时节试子们尚不至于兴师动众地围观某人的命运预测,街上分明还有几处算命的摊档,何况总不能跑到先生身后去看算命吧?离肉铺不远的“解”店为小知识分子汇聚的场所,正是说书人讲讲历史掌故、落寞与显达的合适地方。

西湖老人所谓“唱涯词,只引子弟;听陶真,近是村人”,有关“陶真”,资料很少,只知是若当今“莲花落”一类说唱,所以肉铺里的场面有可能增添对“陶真”的认识。那演员留着长髯,打着响板,而且观众里有肩着幼童,可见说唱内容老少皆宜;“解”店边该是涯词子弟,据《都城胜记》:“凡傀儡敷衍:烟粉、灵怪故事,铁骑、公案之类。其话本或如杂剧,或如崖词。”比附郭老师,他则“涯词”与“陶真”兼具,弟子与村人不避,是庙堂与江湖都能蹚的艺人。

艺术魅力千年延续。到了“解”店的瓦肆这里,《清明上河图》有些神秘地结束了:“解”字招牌边,一群面带热切或忧心之状的举子身侧,一位头戴儒巾、身着白袍的青年在三个仆夫的侍应下,一手扶鞍,一手骞衣,正欲上马而去。

他是热闹中的清醒者,抽身奔自己的未来而去。“解”不“解”?看进去择不出来则不解……2023.6.9

供图/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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