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茶,不仅是饮品,还有多重功能

在《红楼梦》中,茶不仅是饮品,还有许多其他功能。

在小说第三回,黛玉初次进贾府就经历了茶的考验:

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盥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这段描写非常生动,黛玉初次进贾府,心情极为忐忑。虽然父亲教导饭后不能喝茶,但既然上了茶,自己也只好入乡随俗,将茶接了过来。后来才知道这茶是用来漱口的。她照样子漱口、洗手后,丫鬟才端上了可以喝的茶。

黛玉曾听母亲说过贾府与别人家的不同,所以自己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行一步路,生怕被人耻笑。正是黛玉的留心,才避免了将漱口水一饮而尽的笑话。几百年前牙膏还未普及,贾府利用茶的消炎去污功能漱口,可谓是清雅至极。

祭祀的茶

茶在祭祀活动中还发挥了大作用。在秦可卿的葬礼上,凤姐吩咐下人们“供茶烧纸”;在第七十八回,宝玉也曾“焚帛奠茗”祭奠死去的晴雯。可见,在古人眼中,茶是一种圣洁之物。

喝不上的茶

宝玉的姻缘也和茶有联系。

在小说的第八回,宝玉到了薛家住的梨香院,薛姨妈马上命人沏滚滚的茶来。寒暄过后,宝玉去屋中问候宝钗,宝钗也是立即命丫鬟莺儿斟茶来。随后,宝钗细细地赏鉴宝玉佩戴的通灵宝玉。

宝钗看毕,又从新翻过正面来细看,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

丫鬟莺儿被通灵宝玉上的字吸引,忘了倒茶,见宝钗嗔怪,聪慧的莺儿索性说了出来:“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此话一出,引得宝玉来赏鉴宝钗佩戴的金锁:

宝玉看了,也念了两遍,又念自己的两遍,因笑问:“姐姐这八个字真与我的是一对儿。”

莺儿说出宝钗的金锁来历:“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不待莺儿说完,宝钗便又嗔她:“不去倒茶!”

宝玉来访,薛姨妈、宝钗吩咐倒茶都是以茶待客礼节的体现。后来,宝钗又有两次催促莺儿倒茶,这一方面是催茶,另一方面可能是她料到莺儿会说出什么来而暗示莺儿走开。总之,直到此时,宝玉也没有喝上茶。

这里的茶是为曹雪芹所用了,目的就是借莺儿之口交代宝玉和宝钗的“金玉良缘”之说。

惹祸的茶

第二十六回,宝玉到访黛玉住的潇湘馆,因为要碗好茶还引出了林妹妹的眼泪。

二人正说话,只见紫鹃进来,宝玉笑道:“紫鹃,把你们的好茶倒碗我喝。”紫鹃道:“那里是好的呢?要好的只是等袭人来。”黛玉道:“别理他。你先给我舀水去罢。”紫鹃笑道:“他是客,自然先倒了茶来再舀水去。”说着倒茶去了。宝玉笑道:“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黛玉登时撂下脸来,说道:“二哥哥,你说什么?”宝玉笑道:“我何尝说什么。”黛玉便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账书,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爷们解闷的。”

宝玉来做客,丫鬟紫鹃理应为其倒茶,为什么紫鹃说这里没有好茶,要喝好茶得等袭人来呢?

在贾府,丫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在怡红院中为宝玉端茶倒水的活儿都是由那些贴身大丫鬟来做的。紫鹃的意思是,袭人是怡红院的首席大丫鬟,又是宝玉未来的妾,在宝玉跟前,自己的地位比袭人要低,倒的茶也不如袭人的好。这话听起来有种酸酸的味道。

宝玉随后所说的“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是《西厢记》里的内容。“多情小姐”指莺莺,“叠被铺床”者指丫鬟红娘,宝玉是把自己比成张生,把紫鹃比成了红娘。这也向紫鹃传达了这样的信息,将来自己娶林妹妹,紫鹃就是陪嫁的通房丫头1,地位比袭人低不了多少。

丫鬟紫鹃未必听得懂这些,倒是读过《西厢记》的黛玉恼了,她认为宝玉是看了混账书来拿她取笑。黛玉一面哭,一面下床往外走。吓得宝玉赌咒发誓,自己要再敢胡说,嘴上就长疔,烂舌头。

为何宝玉害怕黛玉将自己开的玩笑告诉别人呢?首先是怕黛玉将他偷偷看了《西厢记》的事情说出去。因为《西厢记》中有描写青年男女大胆追求爱情的情节,违背封建伦理道德,一直被封建卫道士视为洪水猛兽般的“诲淫”之作,像宝玉这样的大家公子更是禁止读这样的“不入流”的书的。

其次,宝玉深知自己所说的话是社会舆论所不能接受的。在封建时代,即便男女暗生情愫也不能当面自己提出来。万一黛玉一时冲动,将自己所说的话捅了出去,宝玉不仅要受责,还会影响二人的清誉。

宝玉本想在潇湘馆吃一碗好茶,却不仅茶没吃成还险些闯祸,看来,这杯好茶也是为曹雪芹所用了,如果真让宝玉吃到好茶了,又怎么引出林妹妹的眼泪呢?

喝了茶,就嫁了吧

旧时的婚姻大事,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青梅竹马也不能私定终身,否则就是有违礼法。无论是宝玉、宝钗的“金玉良缘”,宝玉、黛玉的“木石前盟”都要由长辈们做主。在小说中,作者未直接交代贾母对此事的态度,倒是凤姐曾经借茶开过宝玉、黛玉的玩笑。

在《红楼梦》第二十五回,凤姐送给黛玉一些暹罗国进贡的茶叶:

凤姐道:“前儿我打发了丫头送了两瓶茶叶去,你往那去了?”……凤姐笑道:“你要爱吃,我那里还有呢。”林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凤姐道:“不用取去,我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同打发人送来。”

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林黛玉红了脸,一声儿不言语,便回过头去了。

为何黛玉吃了凤姐的茶就要给贾家作媳妇儿?

这涉及当时婚俗中的“下茶”之礼。旧时,民间男子向女子求婚,以茶为聘礼,称为下茶。女方家如果接受了送来的茶叶,就算答应了婚事。

清代,此俗依然盛行,“花花彩轿门前挤,不少欠分毫茶礼”,茶之所以能与婚姻联系在一起与其特性有关。因为茶树只能以种子萌芽成株,不能移植,这种至性不移的特性符合封建婚姻对女子的道德要求,民间亦有“一女不吃两家茶”之说。

看来,诙谐的凤姐是借婚嫁茶礼之俗点出了宝玉和黛玉的姻缘。在凤姐说完这番话后,众人都大笑起来。黛玉也涨红了脸,可见大家都明白其中之意。

小小一杯茶,就这样被曹雪芹编织出一个个妙趣横生的小故事。这些与茶有关的故事,既衬托出了钟鸣鼎食之家的富贵与高雅,也反映出了当时中国茶文化的发展概貌,更让今天的我们品味到了亦真亦趣的茶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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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付曼,河北省红楼梦学会会员,热爱中国传统文化,嗜读红楼,着重探究《红楼梦》所折射的古代社会生活概貌以及《红楼梦》与清代社会生活的关系。撰写《俏不争春魂相契,身在红楼第几重—由<红楼梦>中平儿的形象透视中国古代和合文化精神》、《<红楼梦>折射出的清代社会风气》等多篇论文。

内容简介:

一部好的文学作品不仅能够反映成书年代的时代背景,也能帮我们观察一个民族在某一时期的社会风貌。在中国,没有哪一部小说像《红楼梦》一样具有如此广博而深厚的文化内涵。《红楼梦》可以称之为研究康乾社会生活的最好脚本,对于传统文化的传承有着重要的意义。本书着力于研究《红楼梦》中具有典范意义的传统文化元素、文化现象,并从不同的角度对其进行提炼、解读,用幽默、风趣的语言从细节处品读原著,使这部经典与现实生活对接,帮助读者跨越岁月长河,读懂、读透并体悟其中的生活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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