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印出来就好”,在美术馆里读艺术家手工书

伊人问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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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印出来就好”,在美术馆里读艺术家手工书

承载着艺术作品集录的书籍在艺术家的手中呈现着截然不同的形式——伴随的文字和绘画,它们可以是独一无二的、可以是手工制作的、也可以是小批量的印刷。

近年来,艺术家自印本开始被全球美术馆关注和收藏,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正在展出的“作为替代性艺术实践的自印本”就是其中之一,作为建馆二十周年“迭代20年”项目的首个展览,其场馆本身和展览所呈现的“自印本”,就如同一个个被封装的“经验载体”。

展览现场,小龙花“大迁徙”系列作品

自印本也常被称作“手工书”,具有强烈的个人性、物质性和亲密感。这来源于艺术家从构思、绘制、刻印、装帧,到装订、包装,甚至销售整个过程的身心劳作。对于阅读者而言,这种艺术作品是可以拿在手上把玩的,像是中国绘画中的手卷,或独自一人或约三五好友,翻阅品读,将贴身的经验还给艺术的创作和欣赏过程。

“艺术家之书”(livre d’artiste)的概念首次出现于20世纪初的巴黎,始于出版商和艺术经销商,他们开始与艺术家合作,创作诗歌的插图小版本。现代意义上的“艺术家书”源于上世纪60至70年代艺术家开始用纸质读本的媒介承载自己的作品,并以书“翻折”的概念体现艺术理念,他们或借助书本本身的视觉阅读形式呈现作品,或把书本页面作为展览空间。而后,一些小众音乐的乐谱、诗集等会被制作成小册子,供特定的受众留念和收藏。到了上世纪80至90年代,传统绘画观念被完全颠覆,不少艺术家、策展人、画廊主开始热衷于用个人出版物的形式去记录当下。

艺术家手工书在当下发展成为“豆本”等多种形式,让艺术爱好者也能加入创作。

2000年以来,越来越多个人创作者(艺术家、摄影师、插画师等)以“艺术手工书”作为媒介推荐自己的艺术。2004年,Printed Matter(1976年成立于纽约的书店)在纽约创办艺术书展。由此,“艺术书展”的概念也在全球蔓延,以上海为例,每年abC艺术书展和上海艺术书展(UNFOLD)都是人潮汹涌的城中热事。从某种意义上说,此次展览像是更艺术的艺术书展,参展机构和艺术家如桂林公园、香蕉鱼、小龙花、假杂志、刺纸、木刻波流、btr等均为书展常客,但在美术馆的展出则更系统化和叙事性。

桂林公园作品《家山河桥》

源自自身经验的一次艺术输出

“桂林公园”是上海西区一座老公园,因其园内遍植桂花、故得名。2019年,作为大学教师、建筑师、平面设计师的隐二、苍间、MOG发起跨界创意实践互促社并开设的播客栏目,其名字得名于三位发起人聚会讨论的工作室附近、有历史的“桂林公园”。由播客为起点,“桂林公园”做了“小报”并在书展上展示他们“常做梦、勤动手、多串门”的理念。

在多伦展览中,“桂林公园”既展出了三位主理人历年制作的多本可供翻阅的艺术家书、也在展厅中放置小凳子供观众收听桂林公园的播客节目,营造出如公园一角般自由气氛,同时,又顺应经典美术馆的展陈方式,将苍间、MOG和张若谷父子以及隐二从开脑洞到构思成书的原稿和草图等资料放入封闭的展台中。

“桂林公园”创作的、贯通美术馆圆形中庭、12米高的《藏相图》。隐二在构想的脚手架上的空想了书房。

“桂林公园”隔壁是“小龙花”的展区,小龙花目前在上海工艺美校任教,业余从事各类艺术创作,在他看来,创作是在寻找一个媒介和载体。展览展出了其近期正式出版的绘本《盲人摸象》,这是一个融合了《盲人摸象》与苗族古歌《蝴蝶妈妈》的故事,在传统《盲人摸象》的情节结束后,故事并没有停下,而是如万花筒般不断发生变化。创作者以蓝色复写纸和工程制图的方式画下了角色和故事,并留下了手工的痕迹。就读者而言,每次翻阅也能在书页上留下手的痕迹,构成各自的阅读经验。

小龙花绘本作品《盲人摸象》和相关小雕塑

书籍设计和手工装帧、雕塑、音乐均是其创作的组成,在这一展区还可以看到小龙花与“一又二分之一工作室”(钟雨和吕旻创立于2016年)、音乐人小老虎共同带来的作品。这些作品也能看到艺术作为生活的一种输出方式。

“小龙花”展区

此外,香蕉鱼书店带来了由非常特别的孔版印刷(Risograph)工艺所制作的安德烈·托特、路易斯·布尔乔亚,以及2022卡塞尔文献展明信片项目等自印本和散页;同时还有书店主理人苏菲自己用A2打字机所创作的个人作品。这些项目和创作反映出印制技术和设备所释放出的艺术创作的灵感和手段。

香蕉鱼书店展区

共感与社会调研,以创作表达现实

除了将自印本作为个人艺术创作的一种方式,不少创作者也将自己的工作与社会调研和社区参与紧密结合。这在美术馆2楼接续呈现的“刺纸”和“木刻波流”便是其中的代表。两个艺术小组都诞生于2019年,“刺纸”谐音粤语“厕纸”,目前由陈逸飞与欧飞鸿为编辑,最初诞生于美术馆展览中一个“厕所读物”项目。在此次展览中,他们在展厅墙上画下了从创作、印刷到深入社群、参加书展、办工作坊的工作状态。其办的期刊《刺纸》多以木刻版画为载体,而更多作为连结朋友的一个途径。类似工作方式的还有“木刻波流”,这是一个流动的木刻版画工作小组。小组成员通过携带部分木刻版画器材,结合不同地区社群的具体工作议题开展木刻工作坊。

作为实践的一部分,“刺纸”将工作状态绘于美术馆展墙之上。

这一传统或可追溯到鲁迅先生倡导的“新兴木刻运动”。由此木刻版画不再是一种单纯的艺术创作形式,而更成为了一种同时能够介入社会现实、参与社会行动的实践方式。这种关怀和意识,不仅在中国扎下了根,而且被带到亚洲各地继续延续和发展。

“木刻波流”工作坊,以最为手工和朴素的方式创作木刻版画。

“木刻波流”的形成,得益于在东京参与日本A3BC木刻小组的工作坊,这是一个由业余者组成的木刻版画社群,多围绕反战反核等问题创作,但其中更为重要的是将社群作为创作者参与,以及构建一种相互尊重、相互学习、理解对方、建立信赖关系的过程。“木刻波流”借鉴了A3BC的一些工作方法,在国内持续发起木刻版画工作坊,迄今已在多个城市,与当地实践社群共同举办了不同主题的工作坊,展览中一块记录着“木刻波流”走过地方的帐幔,记录着小组的成长轨迹。

一块绿色帐幔,记录着小组走过的地方和成长轨迹。

据“木刻波流”版画小组发起成员之一黄奕介绍,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场与有着不同心智和肢体能力问题的人共同参与的工作坊,在获得了互相信任后,视障人士也单纯触觉去完成作品。木刻的印刷依托手工,转化为印制过程中凝聚劳动、创造协作与互助共感。

“一树”展区

位于深圳的独立艺术空间“一树”则侧重摄影和影像的形式。一树空间处在始建于八十年代的园岭新村,这是深圳最早的公务员小区。“一树”的一部分在地研究基于园岭,记录其变迁与当下。由此为起点,带领更多的参与者通过摄影观察周遭的日常,从社区漂流的角度,生发出向内回溯的思考,并以自印本和影像的形式凝固。

展览现场,字体设计师厉致谦的作品

自印本的传统与网络时代的革新

字体是印刷重要的组成,也是现在工业和文化交织的一种产物。字体作为文字的视觉的载体与历史文化、艺术紧密相关。字体设计师厉致谦在展览中向观众展示了他新发布的“基本美术体”背后的技术和文化历史的渊源和背景。从19世纪在欧美出版媒体行业的早期运用,到20世纪中期在上海报刊和印刷品中的表现,最终到1980年代的港台、大陆,以及今天游戏和网络上的呈现,基于大量的资料研究和整合,艺术家将传统的手写美术体转换成了一款在数字时代可以方便运用的字体软件。厉致谦还专门展示了“基本美术体”背后成千上万条代码,揭示出当代字体的本质。“这个作品是一个电脑信息,所以它既有历史文化的部分,也是一种字体配置的方法。”厉致谦说。

展览现场,厉致谦有关美术字的研究。

厉致谦展示“基本美术体”代码的房间。

由数字时代延伸出的还有作家btr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作品将公众号作为艺术生产的机构,展览展出了他创立于2014年初的公众号“意思意思”。近十年来,几乎每天发布内容宽泛了“自印本”的概念。

源于btr“意思意思”制作的纸牌。

相比正式出版,自印本更为重要的关键词是“自我”,是一种对于自我日常和周遭关注的体现,艺术表现方式也趋于社会化,作品常常诞生于工作坊、讨论等形式,这种艺术实践也常带有集体创作的特征,艺术家更积极关心和介入社会,并表现出丰富的叙事性和深刻的社会性。

展览现场

此次展览也是上海多伦现代美术馆建馆二十周年系列活动“迭代20年”的首个展览,将这种创作方式引入美术馆展出,也表达了美术馆更为平等、开放的观念。展览的英文名“I Was Glad to Print This Sentence”(印出来就好)也表达出一种落地的艺术态度。正如此次展览策展人施瀚涛所说:“展览所呈现和讨论的就是在今天的中国所出现的自印本艺术实践的热潮,也期望通过对于这一艺术现象的讨论,窥探到当代中国的一些文化和社会问题。”

展览将持续至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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