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变了,却也没变

内爱太残忍
阅读

陈凯歌,变了,却也没变

16岁那年,陈凯歌独自离家,去了云南西双版纳,一呆就是7年。

他刚到那个山区时,如同净土,丛林茂密,花香四溢。7年后离开,那里几乎成为不毛之地,“幽深的原始森林已永远不再了,”陈凯歌在早年自传《少年凯歌》中写道。

因为,在那七年里,少年凯歌们的“任务”就只有一个:

砍树。

后来,在不同场合里,回忆起这段往事时,陈凯歌都显得非常难过,他不止一次地“忏悔”:

自己的双手,流着无数树木的鲜血。

为此,他努力种树,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

因而,陈凯歌的很多电影里,树林都是常见的场景。拍摄《妖猫传》时,花了6年,种下两万棵树。他说:

“我对当年的行为感到罪恶,所以现在要种树弥补,让他们好好长大。”

在今年国庆期间热映的《志愿军:雄兵出击》末段,看到松骨峰上那棵屹立不倒的松树时,想起《少年凯歌》里的描述——那年他还在西双版纳,有一次,少年靠在一棵砍倒的树身上,坐着抽烟,群山寂静,恍然得到一个启示:

“它并不溺爱我,只是暗示:这是一个生和死并存的世界。”

而《志愿军》松骨峰上的那棵树,仿佛就有同样的感召力,提升了整个观影感受——让陈凯歌的这部电影变得更加立体。

从影厅里出来,再看到影院门口大幅海报上的一人一树,与观影前的感受又有不同——似乎与陈凯歌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共情。

尽管《志愿军》是一部风格极其写实的战争片,但这棵孤树的存在,从意象上延续了陈凯歌一贯的理想主义色彩。

|画风大变

毫无疑问,与陈凯歌之前的独立导演作品相比,用网友的话说,不像陈凯歌的电影——它太写实了,不够“浪漫”。

当然,“浪漫”本非战争电影的底色,“写实”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过往的陈凯歌经典作品,多有“浪漫质地”,或者可称之为“诗意”,犹如文章中细腻的笔触,是作者足以“盖戳认证”的标志。恰好,陈凯歌“文笔出众”,阅读他亲笔写就的自传《少年凯歌》,就能领略一二。

从《黄土地》开始,这部第五代电影人的发轫之作,就有别样的诗意,到《霸王别姬》的凛冽,再到《风月》的绮丽,以及《荆轲刺秦王》的诡谲,在新世纪到来前,陈凯歌就完成了自身审美系统的奠基。

从他第一次拍电影的40年后,又有了这部《志愿军》。

“既雕既琢,复归于朴。”

《庄子·外篇·山木》中的这句话,足以概括陈凯歌的画风转变。

在《志愿军》一片里,他几乎抛却了所有审美上的固化思维——不是不要,而是化为质朴。

陈凯歌清楚,他要拍的是全景式战争,交融其中的是命运和史实,这本身就是巨大的冲击点,不需要再用过多色彩浓郁、情绪化的笔触加以渲染。

这部电影拍了13个月,399天,“从影以来拍摄时间最长的一次,就是想把它拍好。”此前,陈凯歌曾这样说。

的确,《志愿军》野心很大,试图全景式地讲述抗美援朝的前情、战斗及收尾。这场仗横跨三年,电影也分为三部曲的系列化作品。

陈凯歌的想法是:“通过这三部曲来回答我们为什么要打这场仗,为什么能打赢这场仗,这场战争怎么改变了我们国家的命运。”

呈现如此波澜壮阔的史诗场景,任何导演,面对这样一个题材,都会怦然心动。

但有众多抗美援朝题材“珠玉在前”,包括陈凯歌联合执导的《长津湖》,《志愿军》的拍摄也就愈加需要破局之道。

务必求真,是第一要务。

从人物造型,到现场道具、摆设,有史料能加以佐证的,都必须还原、实拍。

片中,呈现了新中国外交代表团第一次亮相联合国的历史性镜头,时任特派代表伍修权(张颂文饰演)率中国代表团前往纽约出席联合国安理会,既为电影重头戏,也是新中国外交史上极其浓墨重彩的一笔。因而,主创根据史料,搭建了1:1还原的联合国会议场景。

“基本上和现场图一模一样。”当张颂文第一次走进拍摄现场时,如此感叹。

除此之外,抗美援朝战场使用的飞机、坦克等武器,也都是1:1制造的。

最终,10万余件道具、总占地百万平米的拍摄场地、前期10000多张美术概念图、4000余人参与拍摄、25000套服装等数据,构成了这部电影的“真实性”地基。

的确,这是陈凯歌“这辈子”拍过最大的一部电影。

求真之余,也要用情。而这,主要体现在细节。

陈凯歌觉得,不管是领袖也好,将帅也罢,得有“人味”,“他有他的方式去喜悦,也有他的方式去悲伤。”

譬如,王砚辉饰演的彭德怀,得知毛岸英牺牲后,设计了身体向下一软的举动,“能看到他在那一瞬间的情感。”

点睛的,就是松骨峰上那棵孤树。

其实,真正的松骨峰不高,山上,也并没有任何史料记载有这样一棵树,但陈凯歌想要视觉化那种战争的肃杀,“战至一人一树”的设想,或许就在那一刻成型。

拍戏前,剧组真的种下了一棵树,慢慢地等着它长大,然后移植到片场,拍完戏,松树还在那里活着。

松骨峰的那棵孤树,也给了陈凯歌力量。

拍摄间隙,他会在那棵树下徘徊一阵儿,独自思索。

他可能在构思画面的呈现方式,也可能,是在回想西双版纳的时光。

|内核未变

1984年元月早上,陈凯歌去了一趟黄河边,他思忖着剧本应该如何修改。

他目睹一位老汉,佝偻着身躯,从黄河里打了两桶水,再佝偻着身躯离去。

在那个清晨,陈凯歌突然知道要怎么拍了,他的第一部电影《黄土地》由此诞生。

后来,在《黄土地》的“导演阐述”里,陈凯歌写道:

“人们的向往和现实生活之间总是横亘着艰难的道路,但是,现实中的每一个行动又总是放射着理想热烈的光辉。”

恰如《黄土地》里的翠巧,“是觉悟到了应该掬起黄河水的人们中的一个。”

至此,陈凯歌的理想主义色彩,成为他作品中的内核,和外化的浪漫元素,共同构建了“陈氏风格”。

获誉无数的《霸王别姬》,尤其如此——刚烈、纯粹,和柔情、矛盾融为一体。

《志愿军》殊途同归,即便是影像、内容写实,但成片后,松骨峰上,战到一人一树的场景,让观众仿若身临其境,有股冲击力直抵脑门。

这无疑就是一股理想主义色彩的精神洪流。

即便“浪漫”的画风变了,内核犹存。

当然,不止松骨峰上的孤树,辛柏青饰演的李默尹,这个虚构人物,代表着千千万保家卫国的战士,衔接起了战场上的“群像”。

有一场戏,第38军由于行军太晚,错过首战,被彭德怀责骂,军长梁兴初(王骁饰演)说了一段话:“战士们仗都已经打到看见新中国了,看见好日子了……”

他的意思是,只想让战士们准备充分点,不贸然行军,避免打仗无数之后,却阵亡在朝鲜,无法享受新中国的幸福。

旁边的李默尹,听在心里,以毛巾遮脸,哽咽难停。此刻,他就是观众的“哭替”。

朝鲜首战后,38军113师徒步奔赴三所里。师长江潮(黄晓明饰演)下令一刻不停,只为了在很短时间内穿越72.5公里赶在美军汇合前抵达。即使有战士累倒,但江潮仍旧不松口休息,就这样,不但提前五分钟到达,面对美军的坦克大炮,还成功阻击,为志愿军的围歼美军争取了时间。

这些段落描摹,这些人物刻画,这些细节呈现,既有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又有“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的视死如归,共同编织为“最可爱的人”全景群像。

很多时候,不只是喊出的高尚口号,还有对于属下、同胞、战友、亲人、家国的情愫,是构成理想主义的最佳样本。

因而,单就成片而言,《志愿军》中诸多以小见大的桥段,确实更能感染观众。

事实上,在1984年初的黄河边,陈凯歌就意识到:

“大言无声,大象无形。”

|票房或有长线效应

在经历狂飙突进、票房超过200亿的暑期档后,2023年的国庆档也备受期待。

相比其他电影而言,《志愿军》显然更符合这个档期的“气质”——对于家国情怀的诉求。但更重要的是,从成片观察,《志愿军》的口碑、质感最好。

截止10月8日早上,票房方面,累计超过5.4亿元,总共有1297万人次看过。

口碑侧,《志愿军》在豆瓣评分7.1,四五星好评占到53%;而在购票平台猫眼上,评分达到9.7,淘票票平台则达到了9.5,均是所有国庆档影片中的最高分值。

这证明,大多数观众认可《志愿军》。

除了陈凯歌对于成片的把控,相得益彰的是演员们的表现。

老戏骨的演技毋须讳言,中生代里,像黄晓明这种自我风格明显的,饰演的江潮将军也能让人信服,这得益于对人物的拿捏到位。就连年轻演员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松骨峰三人组的“劲儿”,令人动容。

当然更不用说张颂文饰演的伍修权,在联合国里的掷地有声,戏份不多的章子怡(饰演联合国同声传译员唐笙),那一行眼泪,摄人心魄。

他们的演绎,共同塑造了这场战争内外的“英雄群像”。

从过往擅长的浪漫到写实,是陈凯歌要做出的风格改变,一如成片,务求真实、高还原度的拍摄方式,但在这个转变中,之所以没有降低质感,全凭抓住了内核——

理想主义的浓墨重彩。

在上画之前,《志愿军》各方面都不太被看好,包括口碑、票房,甚至是还原度,但事实上,陈凯歌在变和不变之间,找到了适当的平衡。

这是口碑稳固、突出重围的关键,也是大部分观众认可的重要原因。

当下,观影环境早就不是“无脑冲”了,重口碑、讲品质的氛围浓厚,一般而言,这会让口碑佳片跑出长线。

从这个角度看,《志愿军》在之后应该会逆袭,成为下一个长线受益者。

当然,陈凯歌仍在求变,《志愿军》之后,下一部电影《天鹅之歌》将聚焦古典音乐作曲家柴可夫斯基。他在《少年凯歌》里写过一段话,足以能看出他的自省:

“当你自以为对这个世界很重要的时候,这个世界才刚刚准备原谅你的幼稚。”

陈凯歌在片场

阅读
本文由用户上传,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撰写回复
更多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