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与摩托车、螺丝与青铜器……在赵赵的作品中互为凝视

哭了,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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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与摩托车、螺丝与青铜器……在赵赵的作品中互为凝视

原标题:禅与摩托车、螺丝与青铜器……在赵赵的作品中互为凝视

“沿着对真理和答案的探寻,赵赵创造了只属于这个时代,又可以重塑这个时代的艺术:‘现在’是传统的,也是当代的,是平民的,也是文人的,是学究的,也是商业的,是消费的,也是永恒的,是地域的,也是世界的。”崔灿灿这样评价赵赵的创作。

3月11日,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798第一和第二空间隆重推出艺术家赵赵的双展“答案在风中”“漫长的一天”。展览由崔灿灿策划,展出百余件作品,勾勒出赵赵从2016年至今的艺术线索。这是继2022年在上海龙美术馆和澳门艺术博物馆的个展之后,赵赵的又一次重要大展。

策展人崔灿灿介绍说,这是关于赵赵展览的狂想,它可能是一本小说,一篇自传,一部游记,亦是一位艺术家追求真理的哲思之作。故事讲述了赵赵7年间的创作,由4个篇章组成:“禅与摩托车的维修艺术”“答案在风中”“西部三部曲”“漫长的一天”。

禅与摩托车的维修艺术

1968年,深受精神分裂折磨的哲学家罗伯特·梅纳德·波西格,开始了一场由东到西穿越美国的旅行,之后写就了影响几代人的《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那时他并不知道,脑海中受困于西方哲学的二元对立和二分法的模式,即将在这次旅途中释然,他所留下的哲思,成为多年后美国多元文化存在的基础。

《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布面油画,150 × 300 cm,2022

《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布面油画,300 × 450 cm,2021-2023

《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布面油画,200 × 600 cm,2019-2023

赵赵的新作《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便取自这本小说。和书中的内容一样,赵赵为我们呈现一个相似的场景,一张巨幅的描绘中国石窟造像的画作,像是禅的化身,一辆复古版的摩托车矗立画作前方,画作中温暖的灵光和机械的冷峻共同组成了一件完整的作品。这辆纯手工打造的拼装摩托车,有着极为精准的结构和机械原理,它象征科技与工业时代的结晶,具有波普艺术一样的流行美感,极简主义的现代构造;背后画作中的造像,在一片恍惚而又斑驳的粉色迷雾中,不时地显露着情感的呼吸起伏和精神的灵光,它继承了人文主义的传统,与机械理性如此格格不入。

观展现场

观展现场

然而,“禅”并不存在于造像之中,“禅”从来不是图像与符号,摩托车的维修也并非机械的冷漠,它有着路途遥远的情感,有着复古的心绪,牧人和马儿,猎人和鹰犬的亲密关系。骑行者波西格在不同的天气中总是需要和它合二为一,以应对旅程中的变化,在修理的过程中,它是每天需要解决的困境,也是生命中面对的“业障”。

“摩托车”在这里变成了一个主体的隐喻,它需要面对各种客观现实的变化,反复地维修和调整成了主体客体关系的常态。于是,这件《禅与摩托车的维修艺术》将古老东方的石窟与1980年代的摩托车拉扯在一起,将传统技艺的二维画作和立体的工业品组合,成为一个没有时间和空间障碍的关系。

在这个关系中,“禅”并不孤立的存在,它既不是画作,也不是摩托车。“禅”在两者的矛盾之间,在“既不是这般,又不是那样”之间,日复一日地去磨炼,去解决主客体之间的冲突。或者说,这种矛盾的关系,成为对赵赵过往作品的总结,在过去的7年间,比比皆是,一个工业时代的螺丝,一件中国古代的玉琮,在相隔7000年的时空中,有着相似的形式,却有着不同的功能、意义和命运。

赵赵并不是以一件作品去解释“禅”的含义,而是以《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的故事,将我们引向“禅”作为一种远方的世界,在个人无解的困境中,在面对现实磨砺时,如何去寻找瓦解主客体的二元对立的方式,获得与自我对话的可能,并最终寻找支离破碎的文化的整合之道。

答案在风中

展览展出了赵赵从2016年至今的艺术线索。崔灿灿说,谈论这7年的风格,给出答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些风格取决于赵赵使用的媒介:绘画、装置、影像、行为、档案和现成品的整理。显然,这种极为多线的创作方式,没有将赵赵固定在任何一种刻板印象中。风格又取决于作品形式的构成元素,比如美感、结构、秩序、罗列与组合等,赵赵亦使用着混合的语法,有观念艺术中的双关语、互文性,灵感与概念的关系,也有现实主义中道德和价值立场的承载,现代主义的形式、情感或是抽象的意味。

《中国文物-商》,布面油画 ,150 × 300 cm,2023

《中国文物-商》,布面油画 ,150 × 300 cm,2023

《中国文物-商》,布面油画,250 × 1400 cm,2023

和赵赵新作《中国文物-商》蔓延几千年的青铜器一样,这些艺术风格来自于一段漫长的历史。其它几件中国文物系列,又将这段历史的跨度,引向数万年的时空:画中远古时期经几十亿万年形成的雅丹地貌,公元前2世纪-5世纪的交河古城,5000多年前良渚时期的玉琮,新近1970年代的现代摩托,1990年代的丰田越野车。这些原本不属于同一时空的事物,在赵赵的作品中彼此双关,互为凝视,如“缘”一般,妙不可言地相会。

然而,如何看待这段漫长的历史中各种艺术流派、各色器物之间的关系,成为我们认识和解读这条河流的密钥。如果我们把历史看作一种接续,文明总是能超越时空的焕发它的活力,人们在物质和精神世界的传统中不断传承,这些远古时代的中国文物仍在影响着今天。不远处,十几公里外的东三环,高耸的泰康大厦仿造了古代玉琮的造型,遵从了礼器的做法,硕大的纪念碑形态,神秘不可知的形象,成为现代城市中的独特风景。它和那些未来主义的建筑一样,有着超越此刻和现实,超越时代情绪的永恒意味。曾经作为礼器的商周时代的青铜器,也成为赵赵画中风景里停留的静物,它穿越各个时代,言说着那些缺乏文字记载的未知故事。也因为对它功能和作用的不解,它超越了“实用”的意义,成为一件件神秘而又精美的艺术品。

观展现场

但如果我们将历史理解为一种变革,文明的发生总是在“否定-创造”的二元对立模式中寻找活力。随着生产工具、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改变,技术总是迭代技术,风格总是覆盖风格。艺术的创造总是活跃于对已有艺术的反思、怀疑、批判、想象力之间。艺术史的美德,便是在于对艺术本质的一种辩论,一种不认同和抗争,从而形成新的艺术,推动艺术学科的发展,讲述新的故事。这也构成一种看待赵赵作品的视角,无论是新作《中国文物》系列,标题中良渚-商-周的朝代更迭,还是展柜中分属于不同时代和地区的艺术之间巨大的戏剧性张力。

赵赵是中国艺术家中少有的后现代主义者,和多数艺术家不同,他并不沉迷于一种新艺术的革命,或是过往某种正典艺术的复兴。在这些琳琅满目的作品里,我们看不到艺术进步或是某种艺术形式早已过时的单一信条。传统的绘画技艺在如今依然有着它的魅力,媒介决定论和优先论的信条在艺术界早已瓦解,一件一般的影像作品和一件卓越的雕刻作品的好坏,不再不证自明。

西部三部曲

2015年秋天,阔别故乡已久的赵赵,决定回到他的故乡,带着他在北京形成的数十年的经验,去完成他最为重要的一件作品《塔克拉玛干计划》 。赶在那年下雪之前,赵赵回到三千公里外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这里是他父辈们努力工作一生的地方,也是自己最初童年的记忆。

《塔克拉玛干计划》,4K彩色录像,15'15'',2016

之后,100公里的电缆、几十个变压器、一台双开门的电冰箱、几十人的工作团队,分成四辆货车,经过5天的时间,由北京抵达沙漠北端的小镇仑南。赵赵将沿着沙漠公路的边缘,穿过一片胡杨林,在沙漠中铺设100公里的电缆,直至抵达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中心地带。最终他将这段电缆链接一台电冰箱,里面放满啤酒,通电后运行24小时。

《塔克拉玛干计划》,4K彩色录像,15'15'',2016

这个在北京看起来特别容易的观念,毫无意义的行为,无意间开启了影响赵赵数年的西部旅程,并由此开始了“西部三部曲”的序列。一段经验,会给予另一段经验启示;一段历史,也会因另一个迥然不同的事实的发生,再次鲜活的延续生命。两年后,赵赵重启了《塔克拉玛干计划》的延续,他将生活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附近的一只双峰骆驼,移入展厅,在这座充满现代气息的城市空间中生活10天。只是骆驼和它所象征的自然文明在几个世纪的变化中,早已失去了在贸易和文化交流中的实用功能,变成了展厅中的一个活动的景观,旅游景点里的风情,成为历史进化论中一块活着的化石,一部早已消失的西部往事。

西部遥远而又悠长的历史,广袤的天地无限,给了赵赵更大的时空观。它也提供了另外一种历史维度,这里的自然远比人类更长久,无论日夜交替,晴雨变化,这片沙漠只遵循自己的规律,在大地上安然喘息。赵赵也由此拉开了一段重新讨论工业崛起与自然文明,悠长的历史与瞬间的现实,现代法则与远古信仰的序幕。

《弥留》,黄铜、不锈钢、黑铁、蓝色钢,86×55×1.2cm,2018

2018年,赵赵在唐人的空间中,铺设了一片巨大的沥青地面,中间镶嵌着由黄铜、不锈钢、黑铁、蓝铁组成的动物形象,作为西部三部曲的第三篇章。彼时,展厅的沥青地面散发出静默的光辉,反光的碎片,纯洁无瑕,迷幻而又肃穆。曾经柔软的皮毛,猫的形象和故事,变成了坚硬无比的金属,压在黑色的大地上,几乎接近于不朽,它所象征的信息、生长、生命的意义,被置于更波澜壮阔的历史与现实之中。

观展现场

“西部三部曲”,既是赵赵的西部往事,也是重返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这里经历了无数文明和朝代的变迁,成为一个自古以来人类足迹、血脉、文化、历史的西域通道。几千年来,这里的人们接受着神灵的安排,他们世代繁衍不息,遍布沙漠边缘的河流与绿洲,拿着坎土曼耕种,沙漠、河流、风和人类,彼此相安无事,在歌舞和谚语中诗意想象,比喻造物主的智慧,他们有着自己的生命逻辑:这里的诗歌是路途遥远,悲欢离合,这里的哲学是对土地的亲吻和神灵的颂赞。“西部三部曲”对赵赵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从那时起,西部的印记遍布在赵赵的作品中,白色的棉花、风化的遗址、消失的古文字、石窟里的千年造像、西域日常的瓜果与食物,或是他个人的成长记忆,和父辈、故乡的冲突,与自己过往的对话。

漫长的一天

一天有多长?科学可以给出明确的答案,然而时间的长度,并不取决于科学。

对于整个宇宙而言,人类的历史不过是其中漫长的一天,相比人类而言,一个时代也不过是其漫长的一日,但对个人而言,漫长的一天足以改变一生的种种。

《星空》,布面油画,300 × 1200cm,2021

1982年,赵赵出生于新疆石河子,那是一片在干涸的河床了建立的城市。兵团的生活和荒芜的戈壁,塑造了他对现代生活和自然文明的双重理解。父亲严厉而又残酷的教育,让他很早就有了对正统的逆反,他厌恶任何规训与说教,《歪》中倾斜的金色人像,成了这段经历最好的写照。少年时在散打队的经历,磨炼了他的意志和勇气,却让“不切实际”的想象能在艰难和抗争中实现。青年时叛逆与荒诞不经的生活,使他在大学时完成了自己第一件行为作品,也因此离开学校,早早来到北京,在柏林撕下基弗作品的一角,在上海假装盲人度过一天……他曾为已故的朋友刻下雕像,徒步四天三夜,将他安放在海拔4200米的山顶,又曾在而立和不惑之年间,为出生的女儿,画下父与子的动人肖像。

多年来,他的一天,充斥着各式各样的生活,那是人们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努力而又精进的工作,做展览、编画册、做空间,却又过着隐居式的生活,在无聊和孤独中培养着乐趣,养信鸽、斗蛐蛐、系统性的研究茶和器物的收藏。

“漫长的一天”在赵赵七年的创作线索中有着各种形态,有横向时间:从一块一亿多年前的化石开始的历史,往后数万年的石耜,商代的甲骨文,盛唐的造像,宋代的瓷器,晚清的寿桃,直到现代的螺丝,几年前的一款耳机。也有纵向的剖面: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心的24小时,纽约白日的天空,北京夜晚的星空。或是对时间雕刻,一天里的12小时,一秒涂下的线条,耗费一年放大的油彩,十几块铭记残骸的金属块。

展厅现场

观展现场

于是,“漫长的一天”对于赵赵而言并非是一种艺术风格,而是一种视角。和那些艺术中的答案相比,它的长短、浓淡和轻重,取决于创作者的生活、眼睛、心灵、个性和复杂的大脑,它比风格更多丰富,也创造了作品中截然不同的流速和密度。

展览持续至4月16日。

南都记者 黄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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